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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围网困境:“摧毁性打击”让渔民抱头痛哭
发布时间:2016-12-20
文章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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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网背后的政府身影

  与网围的斗争,刘洋坚持了6年,但这些年间,围网反而在增多、扩大。

  公开资料显示,洞庭湖围网至少在2010年左右就出现了,成片的湖洲、湿地被一些有经济实力的老板承包下来后,网上围网,就成了“私人领地”。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老板一个人的网围,很多老板承包湖洲、湿地以后,吸引当地群众入股。”陈和清说,“你看到的这些网围,股东少的几十个,多的几千户,都是当地普通渔民、樵民。”

  唐顺祥告诉新京报记者,上世纪90年代后期,政府把一些湖洲地区的芦苇地承包给当地群众,让他们收割芦苇以增加经济收入,慢慢地,他们围起来搞起了养殖。

  但一些网围养殖户认为,是当地政府鼓励他们做围网养殖的。

  沅江市黄茅洲镇网围养殖户江长照出示了一份沅江市1997年下发的文件,文件提出“坚持养殖增殖相结合,全方位开发利用外湖资源。以万子湖、溏湖为主,大力开展网箱和低坝高栏饲养名优鱼类”,并提出,“坚决打击破坏养殖设备”。

  在江长照看来,这无异于“鼓励我们发展湖洲养殖业,是政府给我们出的主意。”

  陈和清的网围面积达到10000亩,是最早承包做网围的人之一。他说,2012年,为了鼓励做湖洲养殖,沅江市水产局组织成立了沅江市滩涂养殖协会。

  陈和清是协会会员,他记得,协会成立大会在南大镇翔云宾馆召开,还有政府领导和水产局领导到场。

  “会员每年交一万元到两万元的会费,协会帮我们去找市场,做了不少工作。”陈和清说,但协会做了两年就没有再开展活动了。

  在陈和清的办公室里,挂着两张精心装裱的照片,是他与当地人大某领导、水利局某领导的合影。后者当时到陈和清的养殖基地考察调研。

  “你现在说我是非法的,要拆我的网围,那么你们政府的人几年前过来视察就没看到吗?”陈和清说,2013年前,政府是支持他们做网围养殖的。

  多位养殖户告诉新京报记者,他们承包湖区做网围养殖,是给政府或者有关部门交了费的,是从政府那里承包过来的。

  陈和清每年给村里交两万元的承包费,给镇里交十几万元的承包费。

  一名承包户出示了一份转包合同,合同的原发包方是沅江市黄茅洲镇人民政府。转包金额为30元每亩。

  还有些养殖户,拿到了水域滩涂养殖使用证,该证标明了承包户的承包区域和用途。养殖户说,这意味着,围网养殖“合法了”。目前,他们家拿到水域滩涂养殖使用证的网围已经在拆除当中。

  沅江市一名官员称,“之前让他们承包这些湖洲收割芦苇,后来他们做起了网围没有及时取缔,是当时环保意识不高,另外我们也是考虑到当地的民生。”

  不彻底的清网行动

  事实上,在此次大规模清网行动前,当地政府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至少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采取行动。

  2014年6月,湖南省人民政府下发了《关于整治洞庭湖渔业生产秩序的通告》,禁止任何组织、单位和个人以非法划割、发包、承包等形式侵占洞庭湖国有天然水域。依法清理整治洞庭湖非法捕捞、养殖的矮围、网围,取缔“迷魂阵”、“布围子”等“绝户网”和拦河缯(网)、密眼网(布网、网络子、地笼网)、滚钩、底拖网等有害渔具,严厉打击电鱼、毒鱼、炸鱼等非法活动。

  按照湖南省政府的通告要求,益阳市掀起了矮围网围违法违规捕捞养殖专项整治行动,“集中2个月时间,在责任上进一步落实,在措施上进一步强化,打一场矮围网围违法违规捕捞养殖专项整治的攻坚战。”

  “当时行动的时候,拆了一下小网围,大的网围拆个几十米,风头过了又扯起来。”南县一名做网围养殖的老板说。

  就在今年3月,益阳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向沅江市人民政府、南县人民政府等单位下发通知,要求至2016年底前,实现功能性摧毁违规捕捞、养殖的矮围,全面清除违法违规圈湖开展养殖的网围设施,恢复洞庭湖天然水域、滩涂、湖洲本来面貌。

  “但截至2016年11月,媒体报道前,这些湖中‘长城’比真的‘长城’还牢固。”刘洋说,“最近两三年,每年都要搞一次类似的行动,但是网围却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高。”

  沅江市南大镇另一名围网养殖老板说,“我6年前开始做网围,政府没有看到?以前不管,现在我钱投进去了,来拆了,说不过去。”

  东洞庭湖生态保护区七星湖保护站的一名工作人员说,“南洞庭湖益阳地区非法设置网围问题之所以严重,是因为问题积压久了,积重难返。以后拖下去,更难解决。”

  沅江市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唐顺祥说,以前就是考虑到这些养殖户投入很大,强拆会造成强烈抵制,所以每次都不彻底。

  “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但他坦言,“压力很大,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以前环保没有提这么高的位置,没有重视这个问题,现在网围养殖户投入了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他们肯定会有抵触情绪。”

  唐顺祥认为,“不给补偿,工作很难做,县财政给不起,现在,拆围都要花掉2000万,给补偿,更是难以承受,但是上级要求年底完成拆围工作,这个很难。”

  饭碗与生态

  在这次“清网行动”中,郭杰的围网被拆了。最近几天,他拿着几年前当地政府给他办的滩涂养殖证到处求告,“我是合法的,当时政府给我办了养殖证。”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拆网的人告诉他,“这是省里下的文件要拆。”

  围网大户陈和清是在2010年建的网围,他算了个账,6年间,他拉网围花了800万元,修路花了70万元,建房花了60万元。“拆网的时候,不少人抱头大哭,以后怎么活啊。”

  12月11日,南大镇翔云宾馆集聚了二三十人,他们有的是网围养殖老板,有的是南洞庭湖的渔民、樵民。

  他们听说当天早上政府要掀起一次大的拆围行动,很早就聚集在这里,“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是不同意的。”

  申明江(化名)是漉湖芦苇场的渔樵民,1999年前,靠砍伐芦苇为生。这之前,湖洲芦苇一直是芦苇场8000多人的衣食来源,砍伐芦苇后,卖给造纸厂。

  上世纪90年代,一场大洪水后,芦苇减少,加上当地一些造纸厂关停,当地渔樵民断绝了经济来源。

  1999年,芦苇场无法维持,由场部发动,把受损严重的芦苇山通过竞价,以一人或者几人牵头承包,承包户再发动场里的渔樵民入股。

  “1997年,沅江市政府下文号召我们经济转型,发展水产养殖,我们就拉起了网围,做水产养殖。”申明江说,刚建成的几年里,没有经验,年年亏损,后来去学习养殖经验,最近两年,小龙虾、螃蟹紧俏,就养起了螃蟹和小龙虾,前几年亏损的窟窿慢慢补回来了。

  申明江说,“刚看到希望,要拆了我们的网围,这是踢了我们几千人的饭碗。”

  据了解,仅仅是该芦苇场入股网围的渔樵民就超过5000名。

  陈和清说,“新闻上说我们是权贵富豪,靠关系不花钱弄了几千亩湖洲,但实际上都是当地的渔民,我觉得委屈。”

  陈和清所在的东湖村一位村民介绍,他们村里200多户人,百分之八十都入股了网围养殖场。

  面对有关南洞庭湖网围的新闻报道和省里的文件,以及渔樵民的呼吁,沅江市一名官员感到头大,他试着问记者,“你们能向上面反映一下,让上面了解下我们的难处,帮我们要点钱?”他认为,保证当地渔樵民的生计问题是治理洞庭湖生态环境的前提。

  刘洋说,“政府应该有长远意识,不能杀鸡取卵,假如把洞庭湖围网现象扼杀在最初阶段,就不会付出这么大代价。”

  他依然记得9天前听到的一只小天鹅的故事:那天,他参加一个名为“跟着大雁去迁徙”的活动,与会者说到一只小天鹅,它每年冬季从西伯利亚起飞,连续飞行31个小时,来到洞庭湖过冬。

  动物保护组织在这只小天鹅的脖子上戴了跟踪器,适时定位它的行踪。小天鹅连续三年来往西伯利亚和洞庭湖之间。今年,这只小天鹅落在了安徽一处湿地,没有回归洞庭湖。

  小天鹅是冬季到洞庭湖栖息的主要候鸟之一。刘洋希望,这次清网行动能够清理掉破坏洞庭湖生态的一大罪魁,让那只鸟飞回来。(记者安钟汝 新京报记者曹晓波对本文亦有贡献)

责任编辑: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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