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喙Aconitum carmichaeli
丹药、五石和乌喙不同。乌喙是“草木之药”,同上面讲的世界性毒品相似,主要是利用植物中的生物碱。而丹药、五石则属“金石之药”,即矿物或用矿物炼成的化学制剂。它们是我国更有特色的东西。
中国的丹药是以朱砂(主要成分是硫化汞)炼制的汞制剂,当然有毒;而炼丹的石材,最重要的是五石,也是有毒之物。两者同属炼丹术的大范畴,和中国的冶金史和化学史有密切关系。中国早期的人为什么会对这样的毒药感兴趣,乍看好像至愚极昧,迷信得很,但在当时条件下,这些都是“高科技”,不但得有专门人材(李少君一类方士),还得有科研经费、科研设备(丹房鼎炉、本金本银和各种石药),非大富大贵之人不能置办,也非大富大贵之人“不配吃”。治天文学史的伊世同先生说“迷信是古人对真理的狂热追求”。古人不仅迷信天文,也迷信药,那劲头就和五四以来我们崇拜“赛先生”一样。比如葛洪,读书最多,在当时那是百科全书式的人物,他就崇拜“金丹大药”。
关于中国炼丹术的起源,我在《中国方术考》中也有讨论,指出它是一种“人体冶金术”。中国的“金石之药”,原来多是冶金的材料,古人把它们从工厂搬到实验室再搬到人体,有它自己的一套逻辑。第一,这些东西结实耐用,什么长寿的家伙都比不过;第二,它们都是治外伤的药(小时候我们涂的红汞也是这类药),活着可以“防腐”,死了也可以“防腐”。所以朱砂、水银一直是我们的防腐剂。古人服丹求寿就是来自这种观念。另外,古代的“神药”多与服毒之后飘飘然的感觉有关(古人叫做“通于神明”),致幻作用它也少不了。中国的炼丹术在秦汉魏晋时期大红大紫,只是到唐代,吃死一大批皇帝,然后才有所收敛(参看赵翼《廿二史札记》卷十九《唐诸帝多饵丹药》条)。要讲毒 品,这是头号毒 品。
和炼丹有关,我们还应讲一下“五石”和与“五石”有关的“五石散”。炼丹的“五石”,古书有些不同说法,恐怕应以葛洪所述最可靠。因为他是这方面的专家。葛洪所说“五石”是丹砂、雄黄、白、曾青、慈石(《抱朴子·金丹》),对照《周礼·天官·疡医》可知,实与治外伤的“五毒”大同小异(“五毒”除慈石皆有大毒),不同之处只是把曾青换成了石胆(二者都是绿色铜矿)。这五种矿石,朱砂是赤色,雄黄是黄色,白是白色,曾青(或石胆)是青色,慈石是黑色,应当就是古书提到的“五色石”(如《淮南子·览冥》有“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之说,并且古代还常常用这类矿石作颜料)。
“五石散”也叫“寒石散”,从魏晋到隋唐,服者相寻,杀人如麻,也是很有名的毒品。清郝懿行《晋宋书故》、俞正燮《癸巳存稿》,近人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余嘉锡《寒食散考》等均有考证,而以余文为最详。俞正燮曾以此药比鸦片,而余嘉锡“以为其杀人之烈,较鸦片尤为过之”,历考史传服散故事,自魏正始至唐天宝,推测这五百年间,死者达“数十百万”(以上两段的引文均见余文)。
古人服散是由正始名士何晏带头。晏“好色,性自喜,动静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因为耽情声色、身体虚劳而服散,结果“魂不守宅,血不色华,精爽烟浮,容若枯槁”,活像大烟鬼。但何晏以后却有很多人起而仿效,成为一大时髦。不但士大夫阶层热衷于此,写诗要谈,写信要谈(比如“二王”的很多书帖就是讨论服散),就连没钱买药的穷措大,也有卧于市门,宛转称热,引人围观,“诈作富贵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