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已经改变,老幼妇孺成为故乡常态的主人,也只有春节这短暂的时间,才是全村人的村庄。但也只是暂时的。他们的心灵无法在农村安放,城市还是永远的磁石。
很多年轻人从城市回家过年,有的已经不习惯农村的生活,而是在县城宾馆租个房间,白天到农村,晚上就回宾馆。
生活工作在城市,家里有亲人,习惯了城市的环境却不能完全享有城市的公共服务,出生在农村情感上依恋农村可也明白那里最多是养老送终的地方。这就是迁徙在城乡一代青年的命运。
农村的过年也不比过去,一些传统的社火、绝技正在消失,打牌搓麻成为打发节日的主要方式。
磨面蒸馒头、做豆腐、杀猪割肉炒肉,打扫卫生买红纸写对联贴门神,以前这些家家户户亲力亲为忙十来天的活,现在也许全部一天定做完毕,这到底是 该喜还是该忧呢。那院子里盘着大锅冒着白气,大人们前后忙小孩子来回跑家里席子上摊满白馍馍和黄团子的场景没有了,大人们大冷天撩起袖子搓压布袋沥出豆浆 再到石头缝里挖作为豆腐凝固剂“咸土”的经历也少了,清扫屋子庭院内外到河边洗衣洗菜装裱门窗贴年画的快乐忙活也少了,在街头荡秋千,把一挂鞭炮拆成“单 响炮”放响空中,在山上掰柏树枝供除夕初一烧祭也成往事。
城乡巨大的差距仍然是现实,父母和子女两代的隔膜如同城乡隔膜的互视。
逼婚正是很多大龄男女恐归的原因,据新华社《现代快报》报道,1月14日,澳大利亚墨尔本当地最具影响力的华文报纸《墨尔本日报》以罕见方式在 头版刊出整版广告。这则广告以“给儿书”为标题,全文仅几句话:“鹏:打了好多次电话你也不接,或许在这里才能让你看到。爸妈再也不逼你结婚了,今年回家 过年吧!爱你的妈妈”。
中国青年报曾在2011年春节前做过一个调查,41.1%认为自己是“恐归族”,而过年不想回家的原因,69.4%的人选了“不能衣锦还乡,面子上过不去。”
没结婚的被逼婚,结婚的被逼生孩子。当官了吗,有钱吗,面对亲朋好友的接连问话,感觉自己的隐私被打探。回家也是各种攀比的舞台,人家如何过年,吃喝什么,发多少压岁钱,真想从心底喊“还要问什么”。
很多人有这样的感受,没回家的很想回家,什么也阻挡不了回家的步伐,回了家,温暖和安全感很享用,同时的无聊、琐屑以及对各种事的权衡也是让人 很头疼。即使在家,时间一长,父母也看不惯自己了,整天无所事事地宅着不是很难受的事吗。至此很多人把出国旅行当成“避年”的方式。吊诡的是,真正走到异 国他乡,遇见同胞,大家互相拜年,大年三十自备食材找家餐馆做一顿年夜饭,春节的气氛甚至比国内还浓。
变与不变的年俗
年,包含了中国人最朴素最原始的希冀。春节起源于殷商时期的祭神、祭祖,西周之后,过年有丰收庆祝的含义。“年”是象形字,“禾”在上,“人”在下,禾谷成熟,人负禾回家。《说文解字》解释,“五谷皆熟为有年”。
家,几乎就是中国人的宗教。这种人伦礼仪已渗透在经济社会的方方面面,是民族文化深处的基因。过年回家就成了天经地义。
城乡的巨大差异造就农民工的季节性迁徙,尤其是春节回家催生中国式春运。中国城市化还在路上,春运人数还会不断刷新。
数据显示,2004年春运人数是18亿,进入2010年已经达到22亿,最近3年的这个数据分别是30亿、34亿和36亿,最新数据已接近总人口的3倍。
传统节日不会轻易改变,是因为它有一定的程式一定的内容充满其间,包括腊月正月那些家家户户每天会自发做的事,即使经过世事变迁政权更迭,也难以更弦改辙。
在百年前那个除旧布新的民国,什么都要反传统,春节当然也是被列入要改变的行列,国民政府1912年1月1日宣布改用公历,并将这一天定为民国 元年元旦。到1914年1月,北京政府内务部提请“定阴历元旦为春节”。1925年元旦,国民政府甚至实行《实行阳历新年办法》,规定阴历新年拜年庆祝等 均移在新年举行。1930年,国民政府重申,贺年、团拜、祀祖、观灯,贴春联一律移置国历新年前后举行。
激进如鲁迅温和如林语堂等知 识界人士都曾坚决地拒绝过旧历新年,可是最终都被腊八粥、对联、爆竹、红烛、年糕、年夜饭,被“早晨的道贺和那件一 年只许穿一次的黑缎大褂”俘获,林语堂称春节“是有一种欧洲人所不能体会的撼动中国人心的力量”,鲁迅则说“十多年前,我看见人家过旧历年,是反对的,现 在却心平气和,觉得倒还热闹,还买了一批花炮,明夜要放了”。
由年俗可以观察整个中国的症候和中国人的性情。百年前,中国社会经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人心思变,近30年的改革开放,也在走过西方国家几百年的路程,技术的日新月异在加速这个过程,年也不是一成不变。
每个人每个年节的心情和境况不一,回家的脚步时而坚定时而踌躇。每个人从小到大对于春节的感受也截然不同,在过年中欢快,在年中变老,不知不觉也扮演不同的角色。
小时候盼过年,长大了怕过年。
小时候,年是被满足,是无忧无虑有吃有喝外加压岁钱,是枕边新衣服新鞋是疯跑是爆竹是睡不着等大年初一;长大了,是学业创业是婚事是秘密是迷茫 是男女朋友是忙自己的事是对年节的若即若离;成家了,有老有少有责任有焦虑有应付不能自如却只能往前走,为的是家人幸福的年;等老了,是牵挂是絮叨是故事 是今昔对照是操心是等待是喜欢平时少有的在一切的氛围。
王青觉得父母年纪大了,以后能回家过年还是要回的。常早虽然在万家灯火时要值守夜班,但也还想着要抽空放一回鞭炮。
无论怎样,年无法回避,一个轮回又要结束也要开始了。
(作者:河沿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