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敏的书艺风格:雄逸和秀逸
从艺术美学的角度来看,独创的、特色鲜明而又不与他人雷同的审美风格的出现,是一个艺术家在创作上走向成熟的标志。这个判断,适用于一切艺术门类,书法也不例外。而且,在中国美学史上,风格这个概念的出现,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最初是用以品藻人物,指一个人的风度、胸襟、气韵、人格等。按照鲁迅先生的说法,这是一个“人的自觉”和“文的自觉”的时代。艺术,包括书法艺术,是人们的生命的存在方式,人创造了艺术品,也就把自己对象化到作品中去了。因此,用以品藻人物的风格概念,也就很自然地被运用于书画的品评中去了。从风格的艺术发生学上考察,确实有一个从人到书画,再到诗文的转移扩展过程。所以,中国传统美学讲风格,总是把人品与书品、画品、文品、总之,艺品,结合起来看的。其逻辑根据是“名师成心,其异如面”,结论是“文如其人”。
赵学敏说,舒同从山东省委第一书记任上下来,心境落寞,后又左迁陕西,不久遇到更大的磨难,于“文革”中渡过6年“牛棚”生涯,即使最困顿的时候,也仍坚持写字,以书法作品抒发胸中不平之气。从舒同身上,他懂得了不是“要我写”,而是“我要写”的深刻道理。从风格创造的角度讲,还要加上“要写我”,即“我之为我,自有我生”。就是说,只有写出了我的心气和性情,写出了我的面貌,才有可能是自己的风格。
我从赵学敏的《行草兰亭序》中,看到了成熟,看到了自如,看到了气象,看到了独创的风格。后来我才知道,赵学敏看舒同、方毅写字时,常自己也写给他们指点,舒同、方毅觉得不满意之处,过后他就反复地练,尤其是舒同、方毅要他不要一味地学某一招式,要苦练基本功,使他受益匪浅。赵学敏的《行草兰亭序》用自己的特色鲜明的行草书体写,而不是临摹王羲之原作,那怕是意临。这也是方毅的主意。方毅用王国维“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的主张开导他,要他对《兰亭序》的散文文本,深入研究,深入体会,对于传世的《兰亭序》帖,则坚持师其神而不袭其形的原则。沿着这个方向,他写过好多稿,拿给方毅看,都不十分满意。直到1996的《行草兰亭序》出来,方毅才给以充分肯定,高兴地称赞道:“小孩子写字,几十年不间断,到现在才有了自己的面貌和特点,可喜可贺。”于是赵学敏便拿了这个作品去参展,果然,得到一致好评,并获得那次书展的最高奖项。
赵书《行草兰亭序》的基本风格特点是雄逸。雄,是指笔墨章法的气象和格局,从开笔到落款,一气贯注始终,有龙腾虎跃之势,无力怯犹豫之处。逸,则是自由、自如,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状态与境界。它既是作品的审美存在状态,更是从作品反映出来的书家临池挥笔时的主体精神境界,达到逸的境界,是长期修炼的结果,非一朝一夕可致。《兰亭序》作为散文,写得潇洒旷放,灵气飞动,而王羲之《兰亭序》帖的行书,更是明丽畅达,如光风转蕙。因此,写《兰亭序》,逸的境界出不来,就只能承认失败。赵学敏的成功,正在于他写出了朴厚雄浑之中的逸趣。有了逸,文与书法的神也就跃然纸上了。为其逸趣所感,我曾作《题赠赵学敏行草兰亭序》七绝一首寄兴:
右军笔墨自来深,
解悟千秋难煞人。
天外凤凰谁得髓,
断弦一续一回新?
我所说的新,就既有承传,又有独特的风格。
风格的形成,是艺术家的个性特点趋于稳定的表现。以书法艺术而论,就是他的某些带有标志性的特点常在不同的书作中表现出来。这包括点、划、撇、捺的起、结、提、按,字的间架结构,运笔方式,还有谋篇布局、属连、避让、顾盼、疾徐、疏密,整体的气韵、顿挫、跌宕和意境等等。但风格又不是凝固的,一成不变,其稳定性只是表现在动态的创作序列之中。“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一但固化了,不发展了,不变化了,也就不再成其为风格。因有变化,而这变化又因书写对象的不同,书写者彼时彼地心境之不同,所以又表现为风格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当然,风格的多样性也往往是艺术家自觉追求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