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图（中国画）

叶恭绰

北京画院藏

近日读张中行《负暄琐话》，书中讲到叶恭绰的绘画。叶恭绰不是专业的画家，却对墨竹情有独钟，且卓然有成。

叶恭绰（1881—1968）是一个具有多重身份的文人。他曾任北洋政府交通总长和国民政府铁道部长，1949年以后任全国政协常委、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和北京画院院长等职。他尤其喜好收藏书画，曾将其鉴藏的书画整理为《遐菴清秘录》梓行，影响甚巨。在其藏品中，以“竹”为主题的绘画名迹就有元王渊《竹石双鸳轴》、吴镇《画竹卷》，明夏仲昭《画竹卷》、朱之蕃《画竹并题轴》、张大风《明清诸家画竹扇面十一件》，清戴明说《画竹轴》（两件）、毕涧飞《竹石轴》等。无疑，这些画作对叶恭绰墨竹画具有示范作用。读其《遐菴书画集》和《叶恭绰书画集》及画作，均可印证此点。

除少量兰花、牡丹、梅花和松树外，叶恭绰绘画以“竹”为多，有墨竹、绿竹、朱竹，尤以墨竹为多且精。绘画是他诗词歌赋和从政之余的调味剂，因而具有典型的文人画和戾家画倾向。他曾在自作《墨竹图》中写道：“近代画家袭意足不求颜色之说，动辄偭越规矩，而韵味复不足副之，于是槎枒荆棘，满纸麻茶，适增其魂。余画竹累载，兢兢以此为戒，然欲更进一步，谈何容易，亦聊写胸中逸气而已。”他指出时下绘画的弊端在于韵味不足，而他则竭力规避之，写“胸中逸气”，这是其绘画所坚守的不二法则，也是其墨竹的意趣所在。

叶恭绰的墨竹画，最具代表者当属作于1951年的《竹石图卷》。他在画中题识曰：“画竹以长卷为难，余习作十余年，未曾从事。近日终成哉，虑此复心手益不相应，勉试为之，意境似当匀合，但不能工细，观此略其迹可耳。”据此可知叶恭绰大致在50岁以后才开始画画，且极少画长卷。该卷所绘竹石兼工带写，各具情态，其风格与明代早期书画家宋克《万竹图卷》（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极为接近，是叶恭绰作品中难得的巨制。正因如此，叶恭绰对此画颇为欣赏，在画成之后欣然自题一律，借笔墨以明志。题诗之外，他意犹未尽连续在拖尾处“漫录旧题画竹诗”，以寄托怀抱。这些诗共六首，或发新旧交替时期文人之感想，或以“竹”喻独立孤傲之气节。明代画家王绂曾说：“墨竹之妙，足写性情。”叶恭绰正是以墨竹彰显其性情，其画不足以完全达意则以诗辅之。诗画相参，这是其墨竹画的特殊之处。叶恭绰在题《姚公绶诗竹真迹卷》时言：“昔人谓画兰竹有别才，其实精神所寄，不拘绳墨，则有之。”叶恭绰的墨竹画便是“精神所寄”而“不拘绳墨”，因而称其为“别才”，是实至名归的。

虽然叶恭绰不以画名世，但对他墨竹画却表现出超常的自赏与自负，如他在题自作《墨竹图》时说：“偶然落笔，意仿丹邱而神似方厓，静观固知非尘中物也。”“丹邱”是画家柯九思，他和“方厓”均为元代画竹名家，叶恭绰取法两人，“意仿”而“神似”，并谓“非尘中物”。当然，除了他本人外，鉴藏家吴湖帆等人也对他的墨竹画推崇备至。吴氏在题叶恭绰《仿寿道人墨竹》时说：“遐翁此作，大有元人顾定之韵致，已度骅骝前矣。”顾定之为元代画竹名家顾安，吴湖帆称叶恭绰能得其韵致且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虽然不乏溢美之词，却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叶恭绰墨竹画的魅力所在。

在二十世纪上半叶，叶恭绰的书法便得到收藏界的青睐，据记载其润格比吴湖帆书法还高。目前所知其墨竹画的相关润笔记录是叶恭绰在一幅《竹石图》上的题跋：“余画竹一幅，售得五百番……”画虽无年款，但因画刊载在1945年梓行的《遐菴书画集》中，故知其乃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所绘。叶恭绰在一幅作于1936年的《枯木竹石图》中也有题跋曰“此轴流入市肆，大千爱而有之，属记其事”，说明其墨竹画在艺术市场中并不鲜见，而画界名流张大千也是其画的收藏者。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兴起的书画拍卖中，叶恭绰的作品一直是藏界追捧的对象，而其绘画中墨竹尤为人称道。据不完全统计，在其上拍的1967件（次）书画中，绘画约99件（次），其中墨竹有96件（次），可见墨竹一直是其绘画的主要题材。因其在拍卖中的拥趸较多，故其赝鼎也时有所见，其母本大多来自《遐菴书画集》，这是鉴藏家不能不注意的。

（作者为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