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好胸前和胳膊上的工号,脖子挂上健康证,穿上黑皮鞋,戴起头盔,百度外卖配送员陈山的一天开始了。这些东西如果缺少其一,又恰巧被便衣巡查员拍到,他可能会面临上百元罚款。
2016年,陈山的日子过得不太如意。订单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规则和罚款也越来越多。陈山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中国O2O竞争的新时代:三足鼎立。
新的资本环境里,外卖平台和外卖员都在蜕变和转型:从群雄割据到三足鼎立,从拼杀用户数的野蛮生长,到以标准和流程化服务竞争。
一位投资经理这么描述,现在外卖平台之间的新竞争,是配送员的竞争。
艾瑞咨询的一份报告提出,送餐准时性、送餐人员态度、送餐速度成为评价用户满意度时仅次于支付便捷性的指标。用户对平台的这些要求,正一步步变成各家平台调整战略时的标尺之一。
作为深入用户的触角,外卖平台之间的策略竞争和成本控制,都以更直接甚至更残酷的方式展现在了配送员的八小时送餐路中。“交通违章率百分之百”,陈山说,“为赶时间,不得不逆行”。
频频曝出黑心作坊,商业模式屡遭质疑,事实上,外卖平台和配送员一起,在2016年的商业竞争中逆行。
三足鼎立
戴着红围巾的饿了么姜师傅与美团外卖的小李在街上相遇。
他发现,这几天小李一直戴着的袋鼠头没了:“太丑,罚钱也不戴了,谁爱戴谁戴。”
袋鼠头,是美团外卖为了迎战“饿了么”而启动的新营销手段。在社交网络里,一排外卖员头戴袋鼠头的照片,获得了不少点击率。
一周前,饿了么为了迎合新的广告词,让所有骑手戴上了红围脖。美团外卖的人还没来得及嘲笑姜师傅,自己的袋鼠头就发了下来,有“象征意义”,专门查岗检查佩戴情况的人告诉小李。
配饰大战,正是外卖平台大战的一部分。
2015年9月,陈山应聘成为外卖员时,百度外卖刚刚宣布完成2.5亿美元融资,饿了么宣布完成6.3亿美元融资。陈山迎头赶上了中国互联网界的一场知名战役:外卖平台的烧钱补贴战。
陈山是外卖平台烧钱扩军的一员。根据某物流配送平台测算,为了招募一个陈山这样的配送员,外卖平台需要付出1500元左右的成本,不包括薪酬。这意味着,在招募配送员一项上,外卖平台总共要烧掉至少22亿元。
持续烧钱投入的影响,体现在了陈山的工作时间中。500单的月任务量并不高,早十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8小时的工作制游刃有余,外卖员能拿到4000多块的月工资。
对很多像他一样出身农村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来说,8小时工作制加四五千元的收入,这份工作相当理想,有不愿透露姓名的配送员透露,那段时间里,甚至还有外卖员在“吃空饷”。
改变在去年年底发生。2015年12月,陈山发现,自己手机上的订单爆了。一个月过去了,陈山的订单数变成了750单,与他同在一个区域送餐的饿了么、美团外卖等平台的外卖员,奔波在路上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美团外卖的李健,对那时的变化还记忆犹新,他清楚记得在送餐时看到了一条新闻:2015年12月17日,饿了么获得阿里12.5亿美元融资,之后的第5天,美团和大众点评合并后的新美大完成28亿美元融资。
28亿美元,这组难以想象的数字吓到了李健。之后,李健发现自己的派单机制变了,“平台逐渐从过去的抢单变成了派单,就是在杜绝外卖员吃空饷。”
李健有一次取餐,看见饿了么的兄弟指着电动车上的餐箱露出愁容,“你瞅瞅,我这餐都冒尖了,2个小时估计都送不完。”这在李健看来有点残忍。
但情感从来无法纳入成本计算中,2015年末,有媒体根据百度外卖的融资计划书测算,按一线城市配送员人均月工资5000元计算,配送员每天至少配送20单,配送站方能实现盈亏平衡。
订单数暴增和约束性措施背后,是外卖行业三足鼎立的新竞争时代来了。
高地计划
在饿了么配送界,姜鹏一直是个传奇。
他负责配送的饭店,是品牌商家,即大品牌的店家,这些价格相对高昂的商家,是维系着外卖平台调性上限的关键。品牌店家的商品更容易获得好评,姜鹏差一点就要成为区域内仅有的两名五星骑手之一。
但姜鹏的算盘,被饿了么的一项计划击败了。3月份开始,饿了么在内部开始推行“高地计划”,所谓高地计划,即降低大品牌店家的订单量,增加小饭馆的订单数。
“一般品质的小饭馆,订单越多,公司赚得越多;而我们却正相反:我们送得越多,公司赔得越多”,姜鹏说。诸如星巴克、鼎泰丰等品牌店家,即使送1000单,也不会给饿了么任何折扣。所有品牌馆的满减政策,再加上运费,几乎都是公司承担。
政策的调整来源于各家平台2015年的疯狂烧钱。有业内人士透露,去年9月间美团每月烧钱高达2亿元,而饿了么至少也在1亿元。尤其是饿了么在去年暑假间推出的“一元下午茶”,完全是公司为了抢占客户量,自己买单。
外卖平台的盈利能力,并不如想象中美好。美国的外卖行业从2001年开始烧钱大战,迄今死亡公司无数,却仍然没有投资人料想中的盈利巨鳄出现。
美国媒体The California Review对此解释说,乘客习惯了在本市范围内支付30美元的打车费,但没有人会为个三明治付给 Uber 30美元的配送费。
国内一家为某外卖平台提供物流服务的企业测算,平均每笔订单,外卖平台的成本之中,百分之八十都是配送费用。因此,高昂的配送费迫使外卖公司发挥创意来解决收入问题。
2016年年初,各平台都有些力竭。而饿了么的高地计划则是盈利探索的尝试之一。
但事实是,品牌馆订单的大幅缩减直接导致了骑手们工资急剧下滑。姜师傅身边同时间段进来的骑手,都纷纷离职,最后只剩了他一个。
订单数急剧下降的姜鹏倒在了面试环节,错失了成为五星骑手的机会。但姜鹏后来想,高地计划,也是公司“身不由己”,他说,“公司去年一直融资,ABCDE轮,融了再多,说实话不还是为了赚钱嘛。我自己也经常寻思,推出这个政策,其实也是没办法”。
有内部人士透露,在短暂的尝试之后,饿了么认为,品牌馆的市场仍然需要占领,高地计划最终无疾而终,不久,当初制定计划的人也离开了饿了么。